研究发现,挪威上网公开部分城市的个人涉税信息后,带来了个人所得申报金额增加、税收增收的效果。这样的增收,主要源于纳税人主动提高收入申报金额。真实申报收入信息,成为人们显示事业成功的一种表现形式。
常言道“没有信息便没有税收”。很长一段时间里,加强税收征管的重点是获取更多、更有效的涉税信息,以此减少逃税的发生。但我们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加强税收征管很困难。因为,即使依据税法规定来保障涉税信息采集,有时候也不容易获得或者获取成本十分高昂,比如与个人收入相关的信息。为此,一些国家另辟蹊径,采用公开信息的办法,威慑逃税行为,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挪威便从2001年开始,将一些与个人收入相关的涉税信息上网公开。其结果是,与此相关的税收收入增加了3%以上。而这样的增收,主要源自纳税人主动提高了收入申报金额。
一份与此相关的代表性研究于2015年发表在国际权威经济学期刊《美国经济杂志:经济政策》(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Economic Policy)上。来自挪威统计局的厄尔伦德·波、索尔索·雷森和美国密歇根大学经济系的乔尔斯·雷姆罗德是这篇论文的作者。他们利用挪威细分类的税务信息,以及在2001年前后部分地区公开个人涉税信息的政策冲击,测算了个人涉税信息上网公开的税收增收效应。带来税收增收的主要原因是信息上网公开对逃税行为的威慑。具体表现为,对于那些收入较高且有逃税知识或者便利条件的人们,涉税信息上网公开有效抑制了他们的逃税行为。而真实申报收入信息,成为人们显示事业成功的一种表现形式。
挪威涉税信息公开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世纪。自那时起,人们就有了在所在地税务部门登记个人涉税信息的意识,而后逐渐成为习惯。涉税信息主要包括个人姓名和住址,以及与个人所得税相关的个人收入、纳税情况和财产。一般来讲,上述信息会在纳税申报期结束三周后向社会公开。媒体可以进行报道,当地报纸会列出人们的收入排名。一些高收入者,如职业运动员或娱乐明星,往往出现在榜单之上。
请注意,上述的公开都是局部的、地方范围之内。如果你不在纳税月搜集所有地方的当地报纸、观看各地媒体的报道,那么是很难知道其他地区居民的收入、财富及纳税等信息。这样的情况直到2001年秋季的纳税月才发生变化——税务部门开始使用互联网公开个人涉税信息,借助的渠道是全国性报纸的官网。最开始,一份全国性的报纸通过其官网,为全体民众提供在线接入税务信息的查询功能。很快,挪威所有全国性报纸官网都具备了查询税务信息的功能。如此一来,人们只需要坐在电脑前,通过互联网查询与自己相关人员的税务信息。被查询人可以是自己的亲戚朋友,甚至可以是自己感兴趣的公众人物。在接入互联网查询之前,人们要获取上述具体信息需要到所在地税务部门,手动查找。而在接入互联网之后,查询相关信息只需要通过搜索引擎便可实现,并且能够找到最近更新的涉税信息。当然,这样的做法引发了不少对于隐私信息泄露的担忧。事实上,早期也曾发生过利用涉税信息犯法的事件。到2011年,主要漏洞通过加密查询和可追溯技术得以弥补,安全隐患基本消除。
有了上述背景,我们可以更仔细地分析这篇论文的精彩部分。
首先,论文研究的目的是要看上网公开个人涉税信息后人们的反应。如果2001年秋季之后所有个人涉税信息上网公开,那么便可能无法研究政策变化对人们行为的影响了。所幸,挪威上网公开涉税信息受到两方面的约束,这为研究提供了可能。一方面,有的地区将信息接入了互联网,而有的地区没有。挪威全境有430个城市,其中31个城市完全同意将个人涉税信息联网上线,107个城市继续采用本地申报、本地查询,即暂不接入全国查询系统的运行模式。所以有的地方被政策影响,有的地方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区域之间的差异使得观测政策冲击对人们行为的影响成为可能。另一方面,个人工薪所得与经营所得之间的信息采集完整度不同。即使在挪威这样纳税意识较高、税务信息管理比较规范的国家,个人收入信息采集的完整度还是有一定差异。个人工薪所得由企业支付,纳税时通过代扣代缴义务人进行标准化申报(无须自行申报);而个体经营所得和自雇收入等,大部分要靠自行申报。因此,信息上网公开的主要影响可能在经营所得和自雇收入。论文也正是集中比较了这部分收入在信息公开前后的差异。等于在个人收入方面,一部分收入(工资、薪金)信息基本不受到涉税信息公开影响,另一部分经营所得和自雇收入受到涉税信息公开影响较大。
其次,研究样本全部来自官方行政数据,且持续8年,从1997年~2004年。整个研究使用了约37万个人样本,所有样本信息源自税务部门官方行政数据库。研究样本覆盖138个城市,约占挪威全国城市数量的1/3。所以,2001年的政策冲击影响能够分地区、分人群进行有效观测。
最后,主要结论是税收增收明显。研究发现,以2001年为时间划分界限,将1997年~2001年和2001年~2004年两个时间段作比较,涉税信息上网公开的城市中,样本人群的经营所得和自雇收入申报金额增加了2.39%。如果考虑实际收入变化的因素,那么申报金额增加幅度达到了2.53%。研究还发现,纳税人申报的总收入,在2001年涉税信息上网公开后也有较大幅度提升。申报收入平均增加了3.1%,每人约合1万挪威克朗。按照当时个人所得税平均税率27%计算,涉税信息上网公开直接带来税收增收约5亿挪威克朗。这相当于当年(2001年)挪威全国税收收入的0.2%。
关于涉税信息上网公开为什么会带来税收增收,大致有两方面的理论解释:其一,涉税信息公开降低了逃税可能,尤其是需要自行申报收入的部分。当第三方信息不易获取,更不易比对的情况下,信息公开无疑威慑到了纳税人行为,提高了纳税人的税收遵从。其二,涉税信息公开使得部分高收入者以此作为提升社会声誉的途径。他们有了动机更多地暴露自己的收入,以此彰显自身成功或者事业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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