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找

       我暗想，所谓的扶贫，不就是在寻找一条适合乡情民情的路子吗？

       昨天还是和风丽日，蓝天白云，可一大早老天勃然变色，它五月的表情包上写满了风雨潇潇。真是天公不作美。从乡政府赶到三合村还有足足一个小时车程，天上乌云密布，这雨下的架势，看起来可不是喊停就停得了的。我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头扎进了蒙蒙雨雾，搭上了一辆途经村子的便车。

       这次，比平时多耗费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湖南省汝城县文明瑶族乡三合瑶族村。李海波并没有来村口迎接我，来接我的是村民老黄。老黄告诉我，因为突然下大雨，李队长和驻村帮扶工作队的五个人都去村里巡查了，怕哪里会出现山体滑坡之类的险情。

       老黄说的李队长即是来自国家税务总局湖南省税务局的驻村帮扶工作队队长李海波。自从2018年初省局开始帮扶三合村，李海波担任驻村帮扶工作队队长、第一书记已将近三年。“不过，现在好多了，你看，不仅路修好了，路边的排水沟也都整修好了，下雨天也不必太担心。”他的脚使劲儿地在水泥路上跺了两下，手指着周围告诉我，“这个地方叫石泥坑，以前，只要下雨，总会引起泥土崩塌，一条泥巴路堵得水泄不通，愁死个人哩。我们村里有句老话讲是‘七里深坑八里凹，七天八晚走不到’，如今可都四通八达了。”我踢踢踏踏地走在三合村平坦的水泥路上，跟着老黄朝村部走去，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无韵的行板，我呼吸着乡村清新的空气，被雨水洗刷过的心情变得轻灵而愉悦。

       偏偏这时脑子里的疑惑却像沙沙的雨声不时地敲响。短短两年多时光，是一股怎么样的力量，竟然让三合村这个典型的深度贫困村在两年内即成功实现脱贫摘帽、整村退出，让一个贫困发生率最高时接近50%的、被人们称为“最不放心的落后村”，一举变成了“全县脱贫攻坚优秀村”？这是怎样的一个完美转身呢？

       一

       途经一处新建的民居时，老黄一脸得意地告诉我，这是他家年前才建好的新房。房子并不奢华，但敞亮干净，院子收拾得利落整洁，我不禁朝老黄竖起了大拇指。老黄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说：“俺这是搭政府帮扶带来的福气哩。”年近六十的他对于自己的过去并不忌讳，和我坦率地聊起了过往。

       老黄憨厚木讷，好酒贪杯，家里条件不好，一直单身，与80多岁的母亲同住，生活起居还得由老母亲打理，过去主要靠母亲的养老金、低保金和自己打零工度日。老黄好酒，每天至少喝三顿，早中晚雷打不动。手头也没什么余钱剩米。村里桥头有家小卖部，家里没酒的时候，老黄就会到小卖部赊酒。赊酒时老黄往往会算好日子，一般都是在帮扶责任人要来走访的前几天。赊酒的台词几乎一成不变：“老板娘！来两瓶酒，先记账。”都是乡里乡亲的，老板娘也不好拂其面子。实话说，老黄也少有赖账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帮扶人走访后就还上。偶尔帮扶人没有送钱只送物资的时候，老黄就会厚着脸皮央求老母亲给他还酒账。老黄以前的帮扶责任人一般每个季度到村里走访一次，每次走访都给老黄送上四五百元的钱物。

       前年，扶贫干部驻村后改变了帮扶模式，结对帮扶责任人走访贫困户时不再送钱送物，而是“以购代扶”，通过购买贫困户家里的农产品，帮助村民增加收入。“以购代扶”由村集体控股的三合尚品合作社具体承办，统一价格、统一配送、统一结算、统一计算村民收入。两年多来，湖南省税务系统和社会爱心人士在三合村通过“以购代扶”进行的消费扶贫超过600万元，给村民增加分红和务工收入40多万元。自从村里实施“以购代扶”后，老黄通过自己的勤劳努力，每年仅卖鸡和合作社分红就有1400元的收入，卖生姜和辣椒也有2000多元收入。另外，通过工作队介绍在村内就近务工获得4000多元。

       如今，老黄再也不需要到杂货店赊酒喝了，自己和家里也收拾得清清爽爽的，老母亲脸上的笑容自然多了。去年春节，老黄和母亲还搬进了政府补贴修建的新房过年。我打趣他：“今年再争取找个老伴，那你的生活就更完美了。”老黄一听，咧嘴大笑开了。

       二

       远远地看到李海波和一个村民沿着公路的排水沟，一路往石泥坑这边过来了，他披着一件草绿色雨衣，脚上蹬了一双黑色长套鞋，肩上还扛了一把锄头，一路仔细地察看山坡的水土情况。浑黄的泥水顺着排水沟流向村外的小溪。

老黄告诉我，幸亏修好了排水沟，不然这公路都保不住。以前村里的水泥路都没有设计水沟，因为钱不够用。可是山区公路如果没有排水沟，经过雨水冲刷，很容易被雨水冲毁或掏空路基，危险时会造成山体滑坡。2019年，驻村帮扶工作队决心解决这个难题。三合村有近20公里公路，如果按照财政评审每公里17万元的标准修建水沟，没有资金来源，项目很难实施。经过反复研究和征求村民意见，2019年村里创新公路水沟建设模式，在不降低建设标准的前提下，按照每公里4万多元奖励20吨水泥的标准优先承包给本村村民建设，由村民小组分段承包，走“四自两会三公开”程序，村里成立工程质量监督组对水沟建设开展跟踪管理。现在，村民利用农闲时间已完成15公里的村级公路水沟建设，总投入资金不超过70万元，其中近50万元为村民务工收入。公路排水沟建成之后，效果立竿见影。

       最近多次下雨，山体滑坡比往年大大减少，公路路基没有再出现水毁问题。汝城县委书记黄四平这样评价三合村水沟建设模式：改变了村民“等靠要”思想；村民投工投劳，有利于提升他们的参与感、认同感、存在感、自豪感和幸福感，这种建设模式在乡村振兴中有“四两拨千斤”之效。“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都进行了报道哩。真的，不骗你。”老黄一脸的骄傲。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能被新闻联播报道，村里人想不骄傲都难。

       李海波匆匆地和我打了个照面，略含歉意地说：“我还得去村里头转转。”他转头冲老黄说：“麻烦你带客人先去村部休息吧。”我脱口而出：“不用休息，我正好陪你去看看。”毕竟还有少量公路的排水沟尚未修建好，李海波和工作队的队员以及村干部分头去察看几处容易发生险情的地段。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样子，我紧紧跟上。他有些懊恼地说：“要不是今年的疫情把事情耽搁了，村里的排水沟都修好了。”提起这个话题，我便问疫情对村里的影响大不大。老黄插嘴道：“怎么不大呢？我们年初那会儿都急得快要吐血了，家里的东西出不去啊，怎么得了？”他掰着手指头说，陈福州养殖的几百只高山养生鸡没了销路，愁眉苦脸了好一阵儿，村里的扶贫车间也停停歇歇……

       最后还是驻村帮扶工作队队员分头前往超市、食堂饭馆，上门推销村里的农副产品，他们找到茶业、米业和生姜合作社等农副食品销售方，帮村民与本地农业龙头企业建立扶贫产业联盟，共同抵御疫情给村民带来的影响。工作队还积极帮助开辟电商销售渠道，三合村的扶贫产品成为国家税务总局党建工作局在京东平台打造的穗来邦扶贫旗舰店的热销产品。“不让村民因疫情返贫，我们工作队责无旁贷！”这是湖南省税务局党委书记、局长刘明权对工作队的要求，更是对村民掷地有声的庄严承诺！

       三

       给产品找销路，就是给脱贫闯出路。我暗想，所谓的扶贫，不就是在寻找一条适合乡情民情的路子吗？三合村的脱贫攻坚路在何方，驻村帮扶工作队用满腔热情在苦苦寻找着：作为典型的少数民族深度贫困村，三合村中瑶族村民占村民总数的90%以上，村里没有小学和幼儿园，村民文化程度普遍较低，小学以下文化程度的村民占村民总数50%以上。只有教育跟上去，才能阻断贫困代际传递，共识达成后，三合村村民教育激励帮扶办法亦随之出台了。

       2019年8月，在新落成的村部会议室，一个隆重的颁奖会举行了，三合村盘龙形组贫困户陈春贱的儿子考上华北理工大学，获得奖励4000元。白家组贫困户白康贱女儿白珍华考上重点中学，获得奖励2000元。水尾组村民黄余良没想到，自己拿到驾驶证、电工证还能有2000元的奖励，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中蓬组老木匠林六斤带的徒弟黄贱福出师了，林师傅因此获得了1000元奖励，他拍着徒弟的肩膀说：“你可得替我争气了，不然这一千块钱我拿得不安心。”2018年以来，三合村对3个热心公益的村民小组、60多户优秀家庭、600多人次优秀学生和30多人次获得驾驶证、厨师证、钳工证、电工证、会计证、铲车挖掘机操作证等各种技能证书的村民进行了表彰奖励。在湖南省税务局强有力的支持下，三合村与汝城县城市建设发展集团签订了十年合同，合作建立了100万元教育激励基金，基金投入县城发集团运营，每年收益用于全村教育激励事宜。

       “造血”扶贫让三合村活力满满。曾经的三合村是贫困落后的代名词，三合村是由原来岭秀乡、外沙乡和延寿乡的三个边角地方组合而成的村。目前，三合村已投入教育激励资金20多万元。2019年11月，三合村被评为全国“十佳科技助力精准扶贫示范点”，由边远位置一跃成为当地脱贫攻坚工作的焦点和亮点。一组组看似枯燥的数字，在我眼里却是那么灵动，仿佛正在诠释着三合村的新定义，正是“合心、合作、合成”的三合精神让贫困的村庄实现华丽转身。

雨不知不觉停了，几朵白云在澄澈的天空中自在地飘荡。在绿水青山的怀抱里，三合村静谧、明丽，生机萌动，如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美不胜收，让我目不暇接。